绚烂英豪_24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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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七夜之七(2)
  9月29日凌晨0时52分,苏朝宇乘坐的卡车终於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圣洛桑尼港。
  同车的男人相当紧张,他能讲流利的纳斯语,苏朝宇已经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跟他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交流,在分享了苏朝宇小队的饮用水和巧克力口粮以後,他开始信任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此刻他微微发抖,告诉苏朝宇:“前面帕西马检查站,很多人在那里被杀或者斩断手脚,尸体被直接扔进大海,飘出来的时候往往只剩穿著运动鞋的脚骨。”
  苏朝宇挑眉,他给廖十杰使了个眼色,後者用触摸笔操作了一阵子,然後抬头用很低的声音说:“对方有大量的电子设备,现在我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种类,可能是雷达探测仪,可能是重火力的瞄准定位设备,也有可能是大功率通讯设备。人数不详。”
  苏朝宇轻声叫醒吴小京和王若谷,说明情况。王若谷知道那些恐怖分子大多讨厌狗,於是叫明星躲在座位下面,并且给它盖上了一条毯子,命令它保持安静。吴小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然後对苏朝宇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田小萌把头巾拉高,挡住了半边面庞,只露出一对闪亮的眼睛,连齐音中将都挣扎著坐起来,努力保持清醒。
  本来就不快的车速降得更低,然後终於停了下来,但司机没有熄火,旧卡车的发动机发出一种精疲力竭的噗噗声,在浪涛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朝宇从车篷的破洞往外看,检查站附近站了十来个巡逻的士兵,都带著黑色迷彩的钢盔站在铁丝网後面,铁丝网的前面堆满了沙袋,在他们身後,停著几辆纳斯产的军用车。
  比克贝克兄弟是江扬辗转通过一个曾驻迪卡斯作参赞的朋友托人找到的,虽然做的是不法生意,但仍然算是这个疯狂国度里保持清醒的少数人,他们收了钱就会做事,几个月前,曾经护送过布津驻迪卡斯的参赞回国。几个小时前,苏朝宇通过梁丽征发来的情报联络到了他们,在付了一大笔报酬之後,经过一路上谨慎的察言观色,他认为这兄弟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信任。
  哨兵走过来检查,苏朝宇静坐不动,比克跳下去跟守卫的士兵相互问候,有打火机打著的声音,他们低声地谈话,经同车男人的翻译,苏朝宇知道他们在谈论“见鬼的天气”。
  一架纳斯的战斗机低空掠过,守卫的哨兵立刻丢掉手里的香烟,以免被红外线设备锁定,虽然这纯粹是一种可笑的杞人忧天。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於是开始不住的咒骂,并用上了膛的步枪对空中一阵乱射,那充血的眼球和疯狂的举止说明,他已经深陷精神药品的泥潭,无法自拔。
  年轻的母亲被这种近在咫尺的枪声吓住了,她能听见扳机扣动时撞针相撞的钝响和子弹划破空气的哀鸣,她紧紧抱著孩子,咬著自己的手腕以免发出惊骇的哭声,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的丈夫只能用仅剩的一只手徒然地安慰著她。
  皮靴踏过碎石路的声音响起来,接著车帘被掀起来,比克的脸和对方士兵涂著迷彩的脸一起出现。那是个未成年的男孩子,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狂热,他的目光像一把没有鞘的弯刀,让人有种悚然的凉意。刀锋停留在独臂的男人脸上片刻,士兵举起枪,说了一句什麽,比克立刻转脸赔笑,飞快地说话,仿佛在竭力解释什麽。苏朝宇他们都装出了恐惧和无辜的样子,尽可能放松身体,遮掩显得健康又强壮的肌肉,同时低头。余光里,在比克的话音还没落下的一个瞬间,士兵忽然端起枪,对著独臂男人的头顶连轰三发子弹。
  小女孩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年轻的母亲像一具尸体一样伏在车底,把她的幼儿压在身下,小孩子还不懂得危险,只觉得疼痛,奋力抓挠著妈妈的脸。苏朝宇用一条腿压住了吴小京的脚,免得他突然起来打抱不平,田小萌他们纷纷从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姿势里直起身子来。
  独臂的男人已经忘记了恐惧──或者说被吓傻了──他怔怔地抬头看著车蓬顶上三个清晰的洞,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微张著嘴,喉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比克心爱的车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跳著脚跟士兵讲理,士兵立刻反唇相讥,两人用旁人听不懂但是也能猜到的那种肮脏的土话互骂了一阵子,终於,比克妥协了,冲著独臂男人招手:“下来,他说他认识你。”
  年轻的母亲扯住丈夫的裤脚,男人无知无觉地踢开了,缓缓跳下车。士兵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比克点亮打火机。男人木然地看著,摇摇头。士兵飞起一脚就踹在男人的肚子上,又开始咒骂。母亲狠狠地把女儿和儿子都抱在怀里,让他们不要再哭,可小女孩已经吓得完全不知道停止,尖利嘶哑的哭叫终於让另一个士兵不耐烦地端著枪走过来。
  气氛冷到了极限,吴小京摸著自己的枪,苏朝宇攥著拳头,母亲跪在车厢板上把孩子藏在身後,一面行礼一面哭著哀求,士兵干裂的唇抿了抿,子弹入膛。女孩子哭得更加摄人,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苏朝宇正要说话,田小萌忽然举起手来,趁著士兵愣神的时候,她一把抓住女孩子的头发,把她拽过来摁在膝盖上,狠狠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又打了几巴掌,用不知道哪国的语言骂了起来,女孩子奇迹般渐渐止住了哭泣,乖乖地软在了她怀里。端枪的士兵把痰吐在田小萌面前,终於转身离开。
  失去了凶悍的模样,田小萌失神地把一只最小号的注射器放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医用橡皮松紧圈,把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子的头发细细地拢起来,扎成漂亮的马尾。苏朝宇松了口气,但田小萌用手势告诉他:那是倒数第二只强效镇定剂了。
  比克已经是第二次把独臂的男人从地上拉起来,打火机几乎烧到男人的眉梢,似乎在强迫他看纸上的字。男人被打得流鼻血,却只会摇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一车人静默。年轻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田小萌手里,爬向车外。
  “别去。”苏朝宇的手臂拦住了她,然後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指指前方,接著,自己跳下车,走向比克。
  “班长!”吴小京要跳起来跟上去,被康源拽住皮带扯回来:“坐好,没到你为国捐躯的时候!”吴小京瞪著他,咬牙说:“那是我班长!”
  “什麽话啊?”康源反瞪,“难道不是我班长?这种地方多活一人是一人,你别去添乱。”吴小京对此非常不满,愤愤地抓著自己的头发向外看。
  苏朝宇也在挨打,可是士兵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凶悍,只是用枪托砸著苏朝宇的後背,一下一下的,苏朝宇一直保持抱头鼠窜的姿势,最终倒在一片荒草里,又被拽起来,一身泥水。双方乱哄哄地争辩了一阵子,布津语、当地语、蹩脚的纳斯语和不知道哪国的奇怪的语言交织在一起整整10分锺,最後,苏朝宇搀著独臂的男人上车,比克骂骂咧咧地钻进副座里,贝克一脚油门,车子飞速冲过了边境线。
  年轻的母亲抱著苏朝宇,亲吻他的额头和双颊,苏朝宇始终立著手掌标明清白。有惊无险,廖十杰他们不厚道地微笑了。末了,她用生硬的纳斯语说:“谢谢。”苏朝宇摇摇头,拍拍独臂男人的仅存的左肩,示意跟他换个地方,自己坐在了有三个弹孔的漏雨的那段车厢板上。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没人敢问刚才发生了什麽,比克和贝克在驾驶室里继续骂骂咧咧,终於,独臂男人开口,用清晰的纳斯语说:“谢谢。”
  苏朝宇摸索著後背上一块刺疼的伤,揉著,看著他。
  “可是我不想再丢掉一条胳膊。我的家,”男人用左臂指著他的妻子和孩子,“我要养活他们。”妻子抱著丈夫嚎啕大哭了,苏朝宇点头:“我非常理解,先生。”
  此後的一路上,他们只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这几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士兵,再不说话。廖十杰找了一块油布堵住了弹孔,自己坐在苏朝宇身边:“怎麽回事?”
  “那些士兵说认得他,砍掉手脚的人都是懂纳斯语的,要他翻译一份刚捡到的传单。”苏朝宇耸肩,“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懂纳斯语。我自然也是不能说的,就用布津语解释──横竖对方听不懂,耐心又有限,这麽做,只不过多挨几下打。”
  廖十杰叹口气,撩开苏朝宇的衣服瞧了瞧,然後照著一块轻伤拍了两下:“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回去以後不叫你苏冠军了,叫苏英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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